又见歧视

女儿前年按揭的住房终于发钥匙了，邀我前去看一下，顺便提点装修意见。我还当了真，滔滔不绝、口吐白沫地讲了半天，才发现其实人家早有了打算和详细的规划，叫我去，只不过是出于对长辈的礼貌和尊重。
  那就知趣地说拜拜吧。时间还早，一个人晃晃悠悠来到孔家崖车站乘坐20路公交车。因为是周六，车上的人暴多、巨挤，前心贴着后背。我有意识地往车厢后部运动，想着后面可能宽松一些，结果拥挤的程度不比前面差。好不容易捱到北岸公馆，后面有三个人站起来准备下车，当然，离这几个空座位最近的不是我，前面还隔着一堆人，尽管如此，我还是有几分安慰，毕竟下去几个，拥挤能缓解一点。要下车的三个人经过我面前的时候，我闻到一股烟火夹杂着汗臭的味道，仔细打量，这几个人可能是农民工，从他们的外表和衣着就不难看出，蓬头垢面，过时且破旧的衣服和胶鞋上还带着不少水泥点子，他们行色匆匆地下了车。公交车又起步了，我忽然发现，周围的乘客对那几个空座熟视无睹，居然没人坐！什么情况？难道是大家客气、相互谦让，或是那座位上有什么脏东西？我踮起脚尖、伸长脖子从人缝中看过去，那些座位上干干净净，什么东西也没有。再看看空座四周的乘客，面无表情，象集体商量过了一般，眼睛都看着窗外。奥！我意识到了，他们是嫌那几个下车的人脏，身上有味，宁可站着、挤着，也不愿坐在那些肮脏下贱者曾经坐过的位置。
   我本想挤过去坐下，逞一回英雄让他们瞧瞧有不嫌农民工脏的。转而一想，再观察观察，接下来可能还有故事发生。公交车载着满满一车人呼哧带喘地经过黄河家园等一站又一站，这几个空座始终没有人去坐，新上来的乘客因为拥挤过不来，并不知道后面还有如此风景。直到14站之后的白塔山公园，后面下去了不少人，前面的乘客才不知缘由地发现后面居然有三个空座，如获至宝地一屁股坐了上去。
   下车往家走，一路上想，幸好我们国家人种比较纯粹，还不至于象国外那样发生种族歧视，但以貌取人、嫌贫爱富的心理几千年来并没有绝迹，城里人歧视、看不起乡下人的事情时有发生。前年有朋友托我给其大龄女儿介绍对象，对男方的年龄、文凭、工作、收入等条件要求不高，甚至二婚都可以考虑，唯一苛刻的条件就是农村人不行。我问为何，答曰农村人不讲卫生，习惯不好，没法在一起生活。其实，我们城市的历史并不长，大多不超过六、七十年，现在的城里人往上最多倒三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下人。为什么离开乡土不过短短的几十年，城乡之间就如此地隔阂、陌生、反差甚至歧视了呢。
   不久前我去万民药店买药，结账的时候，前面有一个落魄之人，黩黑的手指抓着一把零钱，收银员带着轻蔑的眼光，并不接他手里的钱，而是让他把钱放在收银台上自己数清楚，然后用个东西把钱划拉到抽屉里。我真为那些钱叫屈，同样是人民币，在不同人的眼里，怎么就会如此不同的待遇。我还不止一次地看到，小饭馆、牛肉面馆凡是有民工或衣衫褴褛之人就餐的饭桌，有些人就不愿靠近，那怕端着碗在门外站着或蹲着吃。
   世间的事情很奇怪，事实上越是有歧视观念的人往往卑下心理越强，看到落魄不如自己的人摆出一副傲慢不屑一顾的样子；遇到比自己高贵富有的立刻相形见绌，表现得卑下猥琐，摇尾乞怜。这种人可以做到冰炭同炉，是社会的负能量。
   社会阶层、城乡差别、贫富悬殊的存在不能否认，也不要指望一夜之间就实现和谐社会、平等世界。作为社会现象，即便歧视观念在民间根深蒂固地存在也动摇不了我们整个道德基础，但傲慢与偏见如果上溯到政治阶层、司法领域，问题可就大了，贻害无穷，就算有存在就是合理的哲学依据和再好的理由。施政者有歧视，治国安邦就会出乱子；商家有歧视，顾客就遭殃，童叟全欺；法官有歧视，公允和善良先打个折扣。公正司法、刚正不阿，不是随便说说，“阿”有阿谀逢迎、讨好献媚之意。在17年的办案执行中，我记不清多少次有人递话过来，某某当事人是富豪、是知名企业家、是亿万富翁，希望法官多给面子、多关照。每当此时，我会对递话的人不软不硬、不咸不淡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，“他有亿万财产给我吗？如果不给，我凭什么对他奴颜婢膝、偏袒一方；如果给我，我是亿万富翁，更没有必要对他点头哈腰、俯首帖耳。”律师、检察官、法官在办案中首先对人对事有歧视，而不是依据事实和法律，何谈司法公正？有多少假案、错案、冤案的酿成与执法者的偏见和傲慢有直接的关系。远的不说，就拿呼格吉勒图一案来说，呼格吉勒图如果有背景，家中有人是高官、名人或富商，是否就会被轻易颠倒黑白，顺顺当当地草菅人命？我要打个问号，不就因为他是贫民的孩子象草芥一般，杀了他又能怎么样。偏见与歧视往往和贪赃枉法相互孪生，执法者如果骨子里有歧视观念，不法之徒就会加以利用，其结果定是万劫不复，血的教训深刻。
   依法治国既是政治方针，治国理念，也是长期艰巨的任务，也许要经过中华民族几代人的不懈努力。法官做为实现依法治国的中坚力量，责无旁贷地要肩负起这一重任，要有一颗公允善良之心，更要有一颗平常心。还是那句话“以事实为根据，以法律为准绳”，既不阿谀讨好权贵，也不侮辱欺凌百姓，不卑不亢，公平正义。唯此，社会正气才能充盈，法治社会才能实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