牵牛花

近来身体有恙，药吃了不少，但疗效甚微。听说有个名老中医道行很深，善辨疑难杂症。有病乱投医，管他真假，前往一探究竟。

起个大早，按图索骥地找到老中医诊所，排队、挂号。约摸一个多小时，才坐到老中医面前。老先生须发皆白，因前面看了一些病人，略显疲态，花镜已滑至鼻头。我赶紧撸胳膊挽袖子，等着他老人家号脉。老中医并未对我进行传统的“望闻问切”，只是一问，抬眼透过花镜上沿看着我，操着浓重的兰州方言问我多大岁数、哪里不舒服，我如实作答。然后他就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大堆诸如脂肪肝、高血脂、高血压、高尿酸等凡是胖子都有的病症，其间还云山雾罩地讲了几句凡人听不懂的什么阴阳变化、五行生克的中医理论。接下来老先生开了药方，共计十副药，还特意嘱咐我药在本诊所抓，否则质量和药效都难以保证。我将信将疑，感觉他并未断出疾病所在，再者一抓就是十副，还不知疗效如何，当即决定先拿着方子回家琢磨琢磨再说。

对中医中药我略知一二，经过大半天对药方的揣摩，老中医那龙飞凤舞，暗藏玄机的摩尔斯密码被我一一破译，唯有一味草药不详——黑白丑。经查药典，原来黑白丑即是牵牛花的种子，也叫牵牛子。牵牛子分黑白两种，黑者曰黑丑，药性烈；白者曰白丑，药性缓。真是身边无处不学问，感叹生个病也能长见识。

要说牵牛花还是比较熟悉的，因其外形酷似喇叭，俗称“喇叭花”。小时候家住平房，有个挺大的院子，估计有两分多地。春天来的时候，父亲就种上茄子、辣椒、西红柿等时令蔬菜。犄角旮旯也不闲着，零星撒上几种常见花卉的种子，其中就有牵牛花。那时家里没有自来水，用水要到几百米开外的水站去挑，因此种地就成了苦差事，放学后的首要任务就是挑水浇地。正是长身体的年龄，早已饥肠辘辘，再挑个十来担水，真是累得喘不过气来，时至今日想起还心有余悸。兄弟之中属我最矮，且又矮又胖，这与少年时期大量负重挑水不无关系。

牵牛生性强健，耐干旱盐碱，喜阳光透风，不惧高温酷暑，种子一破土就抢占先机，长得特别快。它生有丝腕，善于攀附，可以利用身旁的一切物体，哪怕是一面光滑的墙壁。牵牛花开多色，晨开夜闭，尤其夏日的清晨，天刚蒙蒙亮，它已悄悄绽放，古人送其雅号——勤娘子。

牵牛在草本植物中算是最普通的花卉了，却久负盛名，入围中国花谱至少有千年历史。相传日本有个叫千利休的茶道宗师栽培的牵牛花开了，千利休派人恭请丰臣秀吉将军赏花。使者传话说，满院子的牵牛花开了，请大将军前去赏花。丰臣秀吉本是一介武夫、粗人，但千利休平日十分风雅，将军也想附庸风雅一回，便率众人前去赏花。谁知一进院子，满架的牵牛花没了，一问才知，千利休一早便吩咐手下将花摘除，一朵不剩，丰臣秀吉以为被辱，勃然大怒，正要拔刀相向，千利休笑容可掬，打开屋门，仅见一朵牵牛花瓶中盛开，沾满晨露……

这就是美学中以少胜多的典范。丰臣秀吉不仅见之无语，心灵还受到升华，粗人由此变细、武夫由此文明。美学教育的极致我再也想像不出比此更生动的案例。

再回到前文中提及的老中医药方，尽管疑窦丛生，最终还是抱着侥幸心理，依方在万民大药房抓了药，并守方坚持。现服药已过十剂，无效。